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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 王權之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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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 王權之爪

白狐臉色微變。這個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聽到。半個月前,商霜用計將方謝謝詐上車,途中她與人通電話時提到過一個叫“周露”的同事,難道就是眼前這個和她差著十萬八千裏的青年?

周露雙手插進外套口袋,弄得鼓囊囊的口袋“叮當”作響,表情笑笑的,“你的鼻子很靈嘛,走狗。我確實是刻夜樓的獵人,引路者為‘獨陽鬼火’的操縱者謝必安,十四星君之笑君子是我的頂頭上司。”

“果然。”聽到“笑君子”三個字,白狐冷哼一聲。

周露無所謂地聳聳肩,繼續說:“上司大人給我的任務是,把方謝謝的嘴封住——啊,不是那種濕噠噠的封,是另外一種封法,你懂的——免得他到處散播謠言,破壞上司大人在天都市的偉業。當然啦,他周圍的人也不能放過,因為你們一個個也都長著嘴嘛。啊啊,真是的,上司大人還不如給我一張‘消失者名單’,我對照著處理就好啦。現在可好,我只能自己瞎蒙。唔,假設那張名單存在,上面會有誰呢?走狗,你就不用說啦,樓上那位才能平庸的漫畫家恐怕也免不了,還有那位看似平平無奇、實則大不簡單的天都三中優等生……”

“……阿元?!”白狐臉色驟然一變。早上,他曾將一枚犬笛交給慎元,囑咐他若遭遇危險就吹響笛子。白狐有自信,就算隔著整個城市也決不會漏聽笛音。可直到現在,犬笛一次也沒響過,這麽說來,慎元還平安?還是說,他連吹響笛子的機會也……

“啊,你在擔心你的小朋友嗎?抱歉抱歉,居然忘了匯報他的情況。”周露抱歉地搔搔頭,將功贖罪一樣,詳細地說:“他今天下午聯系我了,說想去派出所調查,問我能不能幫忙。真幸運,我恰好認識一個在公安系統工作的線人,當然馬上就伸出援手了。說實話,我之前可沒指望他會聯系我,看來他是真的很想為你們盡一份力啊。”

“你就是醫院門口那個人……”白狐終於回想起來,懊悔、擔憂與惱怒沖刷著他的大腦,恨不得現在就沖去慎元身邊確認他的情況。

“當然,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。”周露眨眨眼,用腳跟支撐身體,一前一後地搖晃。

啪嗒,從他胸前爪痕流出的血滴落地面,他恍若不覺,微笑著說:“他獲得了我的幫助,也將自己的行蹤暴露給了我。我拜托謝必安代我處理那邊的狀況,至於我自己,則趕來這邊,打算看看那張照片能釣上來什麽魚……真可惜。”

明快的絮叨戛然而止。

啪嗒,啪嗒啪嗒。

周露緩緩擡起視線,他的前胸已被血染紅,原本微微上揚的嘴角越提越高,化作惡魔般的冷酷笑臉。

“——釣上來的不是大魚,只是一條落水狗啊!”

路燈射出昏暗的光線,卻也投下了與此等量的陰影。燈下,白狐的表情晦暗不明。漸漸地,緊抿的唇線放松了,他低聲說:“孤曾許下諾言,要保護阿元。”

周露輕蔑地說:“你答應要保護的東西還真多啊。就算是條狗,用得著到處亂表忠心嗎?”

“不。”白狐否認。

周露嗤笑著,滿不在乎地扭扭脖子,緊隨其後映入眼簾的景象,卻令他吃了一驚。

長街另一端,白衣少年孑然佇立,雪發白袍隨風舞動。混沌的夜色中央,那道潔白的身姿竟由內而外地透出了淡淡的光。

光華漸盛,猶如一輪明月正從他身後冉冉升起,泠然嗓音回蕩在夜幕之下。

“孤效忠的人僅有一位。”

“那個人的心願,便是孤的心願;那個人的夢想,便是孤的夢想;那個人的珍視之物,便是孤的珍視之物;那個人視作‘家’的處所,便是孤以爪牙守護之處。”

“如今——”

在他後方不遠處,六分儀街602號的門牌被風吹動,敲得房門劈啪作響。門楣上方,手寫的標牌上只有一行稚拙的字體——“守序善良”第一分店。

“——那個地方就在孤身後。”

宛如龍吟的金鐵交振聲破出白光,五道筆直、細長的陰影呈輻射狀穿出光華最盛之處,靜靜懸浮在白狐身後。

“孤稱王於犬族,於搏鬥廝殺的牙、爪之外,尚生有守護生靈性命的‘第五爪’。煉爪成劍,統共五柄,天下之劍無有出其右者。”

語落,白光中的一道陰影飛旋而出。

“劍名‘不自見’。”長劍下墜,無聲地插進水泥路面,渾似一道紫電殛落長空。

“‘不自是’。”第二柄劍落在白狐身側,劍身宛如秋水,瀲灩生光。

“‘不自伐’。”劍光搖曳,仿若列星之行。

“‘不自矜’。”劍刃青凜如霜雪。

“‘曲則全’。”最後一柄劍從天而降,不偏不倚落在白狐身前。劍身上的紋飾曲曲漾漾,仿佛流水不絕。

五把長劍或直或斜地立在白狐周圍,劍身反射的光芒在他身上熠熠閃爍。“曲則全”的反光直射進周露眼裏,他瞇起眼睛,雙拳緊握,嘴角的笑容卻揚得更高了。

“切,只是亮劍嗎?”他聳聳肩,“我還以為落水狗要現出本體了呢,害我白白期待半天。”

“對汝沒有那種必要。”

“哼,都這時候了口氣倒不小。”

“何況,孤還無法控制那副身體,從前便釀出過大禍。”

“幹嘛告訴我啊,我們是敵對關系吧?”

白狐冷笑一聲,不屑置辯地垂下眼瞼,努力平覆因說漏嘴而動搖的心神,嘴上說:“總之,孤只要踩過汝之屍身,便能奔赴阿元身邊了。做好覺悟吧,凡人。”

聽到這低級的挑釁,周露困擾地揉著頭發說:“我說你啊,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,真讓人為難耶。該怎麽委婉地和你說呢……算了算了,事實勝於雄辯嘛。”

他低下頭,在鼓囊囊、叮當作響的口袋裏又掏又摸,終於——

“啊,找到了!”他快活地叫喊著,右手從口袋裏拉出一根白光閃爍的棍子。

不對。白狐的瞳孔微微縮緊。定睛望去,不是那根棍子在閃光,而是棍身周圍躍動著霜白色的鬼火。火光熒熒,周露的手卻穩若磐石。

“我這個人呢,最不擅長的就是貼身戰了,剛才輸你一招也心服口服。不過……”

他的手臂緩緩舒展,拉出口袋的白棍越來越長,很快就超過了能藏在身上的長度,可他還在繼續往外拉,表情越來越愉快。

“……論到兵器,我還是有一點自信的。喪家狗,你好像以為武器數量多就占了上風,實在是大錯特錯。”

白色長棍終於現出了末端。周露翻轉手腕,將長棍往身旁一立。棍子比他的人還高出三分之一,棍身瑩白光潔,質地非金非石,看上去甚至有些脆弱。

“就讓我教教你吧,敗犬。比較武器強弱的唯一辦法——”

周露手持長棍睨視白狐,興高采烈地叫道:“——就是看誰比較大!”

長棍尖端轟然燃起慘白的烈焰,火焰迎風便長,劃出一道豪華的彎弧橫跨夜空,簡直像憑空出現了一座烈焰浮橋。火焰漸熄,浮橋卻仍□□在半空,蒼白的晶體似玉又似冰,霜色冷焰圍繞著它翩躚飛舞。

一柄白色巨鐮屹立在夜色之下。

白狐看呆了,欽佩地喃喃:“……果然好大。”

“那是當然!”周露萬分得意,誇耀道:“老子縱橫黑夜多年,斬殺混沌無數,從沒見過比這更大的兵器。實話跟你說吧,你輸定了。”

“為何汝的自稱忽然一轉?”

“你、你有什麽資格說我,你的第二人稱也從‘你’變成‘汝’了吧?”

“孤原本見人皆稱汝,為遷就汝等的習慣方勉強改為‘你’,一旦情緒激動不知不覺便會變回去。汝又為何忽以‘老子’自稱?”

“那當然是為了……不不,我才不跟你聊這個,我們是敵對關系。你到底要不要打!”

“汝要戰,孤便戰。但,戰果如何,孤已了然於胸。”

周露神色一凜。

五柄長劍的環繞中,白狐緩緩擡起視線,碧色眸子靜如止水。

“一招。”

“……什麽?”

“敗汝於爪下,孤只需一招。”

周露先是一楞,緊接著大笑出聲,笑聲回蕩在空曠的長街上,簡直有幾分滲人。漸漸地,笑聲消斂,他掛著揮之不去的笑意,對白狐說:“你說得這麽認真,搞得我也有點想認真對待了。這樣好了,如果你真能一招幹掉我,就允許你把我醜陋的死狀拍照上傳FB吧~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那倒不必。”白狐淡淡地說。

“說得也是,只要將你攔腰斬成兩截就是了。”周露雙手斜持巨鐮於身後,緩緩壓低重心,眼裏嬉笑漸退,雙眼之中閃爍著鐮刃般的尖銳寒光。

白狐靜靜立在劍陣中,身上的劍光明滅閃爍。

一陣寒風卷過長街,砂石飛舞。

倏地,風軌變換,白焰四散。周露俯身奔襲,白色巨鐮如風輪般旋轉。鐮刀的轉速直線攀升,吸得方圓幾十米的空氣都湧向周露,又順著鐮刃的轉動、裹挾一層層的火焰蕩向四周。

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。

湧向白狐的火焰,沿著風的形狀凝結為一彎彎弧形巨刃。轉瞬間,一道鐮刃增生為兩道、三道、千萬道……成千上萬的蒼白巨刃碰撞、激蕩,或高或低,或橫或斜,朝著白狐覆頂而下,猶如遮天蔽日的霜色海嘯!

相形之下,白衣少年的身姿猶如巨浪中飄零的蜉蝣。狂風掀得白袍獵獵飛揚,他的身體卻安靜得像一把劍。

“‘獨陽鬼火’會像癌細胞一樣無線增殖,我的鐮刀——還可以更大!更大!更大!!”

周露大笑著,鐮刃劈開空氣,熊熊白焰掃蕩夜色。

任由刃海湧動,白狐周身卻不起一絲波瀾,唯有融雪般的嗓音靜靜回響。

“視之不見,聽之不聞,搏之不得,是謂‘混一’。”

第一波白刃的反光照亮了他的臉。雪銀睫毛微微一動,他終於睜開雙眼。綠瞳中純粹的妖氣深不見其底、廣不見其極,宛如容納在雙眸之中的無限虛空——

王權之爪·混一式

龍吟之音微振,五柄長劍逐一虛化,接著竟一柄接一柄地消失在了空氣中。

下一瞬,無數鐮刃砸進地面,將白狐的身影徹底吞噬!

然而——沒有聲音。

就算是扔顆石頭進水裏,還有“撲通”一聲,可如此大量的鐮刃與街道相撞,卻不聞半點聲息,像在觀看無聲電影一樣詭異。大量巨刃飛快下墜,一層層向上堆疊,眨眼間便在大街上築起了一座扭曲、怪異的白色巨塔。

巨塔底下,周露維持著揮動巨鐮的奔襲之姿,身體卻因震駭而僵硬。

“不……”

最後一道鐮刃墜在巨塔頂端。接著,整條街道都墜入了死寂,只有周露僵硬的關節發出斷續的響聲。他雙眼圓瞪,嘴角、眼角漸漸滲出血絲。

“……不可……能……”

話音未落,鐮刃砌成的巨塔轟然塌陷,堅固的形體化作千萬朵霜色鬼火,漫天飛舞、明滅躍動,猶如低空中綻開了煙花,又像鵝毛雪片在風中飄灑,將夜晚的街道映得亮如白晝。

萬千鐮刃,竟在墜地之前便被擊破化形,重歸鬼火的本態。

“可能的。”清寂的嗓音如此應答。

鬼火中央,白衣勝雪的少年不知何時向前移出了近十米。

白狐背對周露、立在街心,素絹般的發絲在肩頭起起落落。

“森羅萬象皆始於虛空,虛空生一,一生萬物。任你鐮刀有多大,又增殖至多少倍數,孤混而為一,自能一舉而破。”

嗤。五柄長劍從天而降,再度圍繞在白狐身周。劍刃雪亮,明如秋水,卻很快被從後方淌來的血溪所汙染。

“哼……”

周露低低冷笑一聲,聲音失去了明亮的神采,顯得有點嘶啞,“太犯規了……說好‘一招’的,五把劍一起上,明明就是五招……”

白狐面不改色,“五把劍合起來才是孤的‘第五爪’,一爪當然算一招。”

“這種狡辯也太……”話才說一半便戛然停止。潺潺血溪順著人行道的縫隙淌下來,路面上焰苗躍動,霜白與血紅相映,哀戚的美感令人動容。

白狐擡起視線,淡淡說道:“拍照上傳SB什麽的,孤才沒有那種惡趣味。不過——”

市中心輝煌的遠景倒映在他眼中。四散在城市各處的同伴們,此刻不知正經歷著什麽。但他相信,無論怎樣的障礙都無法阻擋他們。

“——以後有空時,來‘守序善良’坐坐吧,我們老板娘泡的茶超強的。”

回應他的卻只有周露摔倒的聲音。巨鐮的操控者帶著身前、身後五道深刻的劍傷栽倒在地,鮮血染紅了身下霜白色的長棍。

白狐闔上眼瞼。空曠的街道上,鬼火一朵接一朵熄滅的聲音就像誰在嘆息。

下一個夜晚到來之前,大家一定可以重聚在久違了的茶樓中吧。

在那之前,孤會一直在這裏守望你們的……

……雖然是想這麽說。

心頭莫名的沈重感提醒著他,似乎忘記了什麽事,好像不是站在這裏悠閑地凹造型的時候。他白衣袖手,深沈地佇立著,回憶著。

終於……

“阿元!!!”白狐驚叫一聲,猛然睜開眼睛,毫不遲疑地奔向前。白色小狗像一道閃電,飛快地竄過長街,追逐著同伴的氣息,消失在了街道盡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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